張啟超
在我對兒時往事的回憶中,炊煙是最讓人向往和憧憬的美景之一。它就像幾幀動畫,時刻出現(xiàn)在我的眼前,不停地變換、縈繞,讓我的心中充滿幸福和喜悅。
童年,每天早晨,我們這些被父母說是“好吃嘴”“怕干活”的孩子,卻會對拾葉子樂此不疲。我們每天都會服從父母的安排,迎著滿天的朝霞,挎著籃子,到樹影婆娑的園子里,拿樹枝做的工具去扎樹葉。每每看到一片樹葉,我們都會飛快地跑上前去,趕在同伴前面,快速地扎起來,然后看著同伴,得意地將樹葉甩到籃子里??吹揭黄┤~飄搖而下,我們會把籃子高高地舉起來,讓桐葉剛好落進(jìn)籃子。拾滿一籃,就興高采烈地挎回家,不是倒在地上晾曬,而是先跑到母親面前諞功:“娘,我回來了!看,我拾了一大籃子!”在得到母親的表揚后,我們才把樹葉撒到院子里,還盡量把面積撒大一些。
對我們小孩子來說,炊煙的作用不亞于古時候的烽火臺。炊煙是農(nóng)村人的報時器,沒有表,也不看太陽,看到誰家的灶屋冒煙了,就到晌午了,自家也該做飯了;誰家的灶屋又冒煙了,天就要黑了,該吃飯睡覺了。
炊煙還是母親召喚我們的號角,不論我們在野地里怎么瘋,看到家里冒煙了,就知道母親在做飯。我們會停止玩耍,把沒來得及燒好的紅薯、豆子扒出來,還不忘跺上幾腳,把壘好的臨時灶臺跺塌,破壞現(xiàn)場?;蚍艞墑倓傦w沖出來的一只螞蚱,把逮到的一串握在手里,拿著戰(zhàn)利品,迎著炊煙飛奔回家。
有的小孩歪著頭往自家的位置觀察一番,馬上反對:“俺家還沒冒煙呢,慌啥慌!紅薯還是半生子哩!”片刻,又看到他家灶屋的煙筒里一股濃煙也騰地一下躥起,漸漸和鄰居家的白煙糾纏在一起,馬上改口道:“俺家也冒煙了!走了,回家吃飯去嘍!”同伴們這才成群結(jié)隊向著各家的炊煙跑過去。
因為飽受“煙熏火燎”,我們還練就了一身判斷“火情”的本事,能從炊煙的顏色判斷出父母燒的是什么柴火。麥秸燃燒會冒出濃濃的黑煙,芝麻稈、豆秸是白煙,而木頭一定是夾裹火星的藍(lán)煙。
低著頭,彎著腰,鉆進(jìn)滿屋的濃煙里,不用掀鍋蓋,我們就能聞出飯菜的味道,蒸紅薯一定會有紅薯的酸味,蒸玉米面饃一定有玉米的甜香,而蒸的白饃,一定有甜甜的小麥特有的香氣。炒菜也一樣,炒辣椒會有一股嗆人的辣味,豆面條會有一股豆腥氣。我們甚至能從彌漫的煙里判斷出飯菜有沒有放蔥和姜。
冬天,燒鍋是我們最樂意做的事,雖然拉風(fēng)箱有點累人,但是灶屋里要比外面暖和得多,燒鍋可以順便烤火,我們都愿意擠在灶屋里,爭搶著燒鍋。而到了夏天,就誰也不愿鉆進(jìn)灶屋了,不僅是因為屋里熱得像蒸籠,而且夏天容易下雨,柴火一旦淋濕,燃燒時就會冒黑煙,而陰天煙氣又出不去,老在屋里打旋兒,能把人嗆得鼻涕一把淚一把。不少家庭都會實行輪班制,今天該你燒鍋了,明天該他燒鍋了,所以也經(jīng)常會因分工不均發(fā)生爭執(zhí)。“昨天我才燒罷,咋還叫我?”有人提意見。母親也會說:“噢,記錯了。叫你二哥,今天該他燒鍋了?!薄八蛩チ??!薄敖裉炷闾嫠?,明天讓他替你?!?/p>
那時候,每家都是燒柴火,都是在灶屋里壘地鍋,有的家庭會壘兩個,一個大鍋燒湯,一個小鍋炒菜。鍋一邊是風(fēng)箱,另一邊是通向室外的煙筒。天長日久,煙筒會被煙灰漬著,每年祭灶,家里都會清掃一次煙筒。父親會把煙筒門子處特意留的活動磚拿掉,再爬到房上,拿著一根事先準(zhǔn)備好的、一端捆著破布的竹竿捅煙筒,能捅出老大一堆灰來。
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家鄉(xiāng)的煙火氣淡了,先是柴火被蜂窩煤替代,后來又被煤氣替代。直到使用了天然氣,炊煙完全被抽油煙機(jī)吞噬,廚房就真的失去了煙火氣。
雖然現(xiàn)在我住在城市,日常用電磁爐做飯,廚房環(huán)境比以前好了許多,但我仍然對炊煙念念不忘。我懷念炊煙,懷念童年炊煙繚繞的日子。③22